日本捕鲸背后的算盘:从渔村老汉到国际舞台的博弈
56
2025-07-28
豫南的暴雨下了三天,李芳华把车停在雾灵山脚时,真皮座椅已溅满泥点。她攥着方向盘,指节发白 —— 刚跟卷走三百万货款的堂弟通完电话,那声 “姐,我也是没办法” 还扎在心里。
“李总,真要上去?这路滑得很。” 副驾的老赵递来把伞,“再说那破庙就一个和尚,能顶啥用?”
李芳华扯掉沾着雨水的丝巾,眼底泛着红:“顶不顶用,我都得去。”
她推开车门,冷雨瞬间浇透真丝衬衫。踩着泥泞往上走时,突然听见山顶传来钟声,闷闷的,却像敲在她空落落的心上。这庙里的和尚,真能治好她这满肚子的糟心事?她心里没底,脚步却没停。
01
豫南的六月,空气里裹着柏油路面被晒化的黏腻气息,李芳华坐在迈巴赫的后座,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跳动的营收数字,眉头却没松过半分。副驾上的特助小张刚汇报完城西工厂的扩建进度,见她没应声,又补了句:“王经理那边还在催尾款,说再不结,原材料就要断供了。”
李芳华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飘向窗外。街面上人来人往,奶茶店门口排着长队,年轻情侣手牵手笑闹——这些热闹她曾拼命追逐,如今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,看得清,摸不着。
她是豫南商界的传奇。二十年前从村口小卖部起家,倒腾过服装,开过饭馆,最后靠一双慧眼扎进农产品加工,把本地的花生、芝麻做成了出口的精品礼盒。现在她的工厂占了半个产业园,账户余额后面的零能让会计数得手酸。可越成功,心里的窟窿好像越大。
三个月前,她最信任的堂弟,管采购的李明远,卷着三百万货款跑了。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,小时候还总跟在她身后喊“芳华姐”。报警那天,她坐在警局的长椅上,看着窗外的梧桐树,第一次觉得浑身发冷——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她能扛,酒桌上的虚情假意她能忍,可最亲近的人的背叛,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着她的心脏。
从那以后,她更难睡安稳了。豪宅的落地窗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,可深夜里,她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对着满墙的荣誉证书发呆。衣帽间里的爱马仕、卡地亚堆得像小山,她却连打开柜门的兴趣都没有。她试过去马尔代夫潜水,去瑞士滑雪,可热闹散场,飞机降落在豫南机场的那一刻,那种空虚感又会准时缠上来,比机舱里的气压还让人窒息。
“赵师傅,”她突然开口,打断了司机老赵的收音机,“你之前说,郊县有座小山?”
老赵愣了愣,赶紧关掉收音机:“哦,李总您还记得啊。就是离这儿四十多公里的雾灵山,山上有座破庙,没什么香火,就一个僧人住着。”
李芳华没再说话,心里却记下了这个名字。直到三天后,她因为一笔跨境订单的事,跟合作方在会议室吵到面红耳赤——对方临时要涨三成价,理由是“原材料涨了”,可她清楚,是对方看她最近势头弱,想趁机压价。
回到家,她把自己关在书房,砸碎了桌上的青瓷茶杯。碎片溅到手上,渗出血珠,她却没觉得疼。这时,她突然想起老赵说的雾灵山,想起那座“能让人清静”的破庙。
她没叫司机,也没带特助,从车库里开出那辆很少碰的黑色普拉多——这车底盘高,适合走烂路。导航显示要走半小时高速,再转二十分钟乡道,最后还有五公里土路。
刚下高速,天就变了脸。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,瞬间染黑了半边天,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,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。乡道上没有路灯,只有车灯劈开雨幕,照亮路边歪歪扭扭的玉米地。走到土路时,麻烦来了——车轮陷进了泥里,不管她怎么踩油门,车身只在原地打转,溅起的泥水糊满了车窗。
李芳华咬着牙,解开安全带下车。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真丝衬衫,贴在背上凉飕飕的。她绕到车后,双手抵着后备箱,使劲往前推。泥土钻进她的高跟鞋缝,鞋底打滑,她摔了一跤,膝盖磕在石头上,钻心地疼。
可奇怪的是,当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,当汗水混着泥水往下淌,她心里那股堵得慌的感觉,竟然慢慢散了。她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,合作方那副得意的嘴脸,想起李明远卷款跑路时留下的纸条“姐,我也是没办法”,那些让她辗转难眠的事,好像在这泥泞的土路上,变得没那么重了。
她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泥,又回到车里,试着挂低速挡。这次,车轮终于慢慢从泥里拔了出来。等她把车停在山脚的平地上时,雨刚好停了。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晚霞,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清香,深吸一口,连肺里都觉得清爽。
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里,光着脚顺着那条被踩出来的小路往上走。山路不陡,两边的树林很密,枝叶间漏下的夕阳,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山风一吹,树叶沙沙响,像有人在耳边轻轻说话。她走着走着,突然停住脚步——好久没这么安静了,没有电话铃声,没有合同条款,没有算计和背叛,只有自己的脚步声,和山里的风声。
02
雾灵寺比老赵说的还要破。
三间土坯房连在一起,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,露出里面的黄泥和干草。院子里的几棵老槐树歪歪扭扭,地上落满了枯枝败叶,风一吹,打着旋儿飘。正殿的木门漆皮早就剥落了,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,门轴上锈迹斑斑,轻轻一推就发出“吱呀”的响声,在安静的山里格外清晰。
李芳华站在殿门口,往里看。殿里光线很暗,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漏进来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神龛上的佛像蒙着一层薄灰,面前的蒲团旧得发白,边角都磨破了,看起来像是好几年没人用过。
她轻轻走进去,指尖碰到旁边的香案,沾了一层灰。就在这时,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火味,混着点晒干的艾草气息,不浓,却让人心里一静。那些在生意场上练就的警惕和强势,好像在这一刻被卸了下来,她靠在香案边,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口气。
“施主,请慢走。”
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殿后传来,像山间的清泉,汩汩流进心里。李芳华猛地睁开眼,转头看去——一个穿灰色僧袍的僧人从侧门走出来,僧袍洗得有些发白,袖口还缝着一块补丁,却干干净净。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,脸瘦瘦的,颧骨有点高,可眼睛特别亮,像浸在山泉水里的黑曜石,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平静。
李芳华见过太多人了。生意伙伴眼里的算计,下属眼里的敬畏,逢迎者眼里的讨好,可这个僧人的眼神,她从没见过。干净,清澈,没有一点杂质,好像能看透她心里的所有烦躁,却又不戳破。
“不好意思,打扰您清修了。”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湿透的衬衫,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歉意——在商场上,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李总,很少对人说“不好意思”。
僧人微微点头,脸上露出浅浅的笑,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:“施主能来这里,就是与此地有缘。外面刚下过雨,山路湿滑,施主若不嫌弃,不如在院子里坐坐,喝杯热茶暖暖身子。”
他说话慢条斯理,每个字都像落在棉花上,软乎乎的,却很有力量。李芳华没拒绝,跟着他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。树下有几张石凳,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茶壶。僧人进屋端了两杯茶出来,茶杯也是粗瓷的,上面画着简单的兰草花纹。
“山里没什么好东西,这是自己采的野茶,施主别嫌弃。”僧人把茶杯递给她。
李芳华接过来,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,一股暖意顺着手心传到心里。她抿了一口,茶味有点涩,可咽下去之后,喉咙里却泛起淡淡的回甘。她看着僧人,突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说——想说堂弟的背叛,想说合作方的刁难,想说深夜里的孤独,可话到嘴边,又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。
“我就是……心里有点乱。”她犹豫了半天,只说出这么一句。
僧人点点头,没追问,只是指着院子里的老槐树:“施主看这棵树,去年夏天遭了雷劈,树干上裂了个大缝,大家都说它活不成了。可你看现在,它还不是照样发芽,开花?”
李芳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——老槐树的树干上确实有一道深深的裂缝,可裂缝周围长出了新的枝条,上面还挂着一串串白色的槐花,风吹过,飘来淡淡的香味。
“树扎根深,不管遇到什么,只要根还在,就能再长起来。人也一样,心里的根扎稳了,再大的事,也能扛过去。”僧人轻轻说。
李芳华心里一动。她想起自己刚创业的时候,租的门面房被台风刮塌了,所有的货都埋在里面,她坐在废墟上哭了一夜,第二天还是咬着牙找亲戚借钱,重新开始。那时候的她,心里的根是“要活下去,要活出个人样”,可现在,根好像松了。
那天,她在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。没说太多生意上的事,只是听僧人讲山里的事——春天采野菜,夏天听蝉鸣,秋天捡栗子,冬天扫雪。僧人还说,山下的村民偶尔会来送点粮食和蔬菜,他也会帮村民看看病,修修农具。
临走的时候,她才知道僧人的法号叫清然。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,大概五千块,放在石桌上:“法师,这点香火钱,您收下。”
清然法师看了一眼钱,没推辞,只是双手合十:“谢施主。这些钱,我会用来修补屋顶,再给佛像擦擦灰。”他的语气很平静,没有一点贪婪,也没有刻意的清高。
李芳华看着他,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。她开车下山的时候,后视镜里的雾灵寺越来越小,可心里的那份平静,却越来越清晰。
03
从那天起,李芳华成了雾灵寺的常客。
有时候是周一早上,她推掉晨会,开着普拉多上山,跟清然法师在槐树下坐一上午,听他讲《金刚经》里的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;有时候是周五下午,她处理完一周的工作,带着刚买的水果和米粮过去,帮清然法师打扫院子,修补破损的窗户;有时候甚至没什么理由,就是觉得心里闷了,就开车去山里,哪怕只是在殿里站一会儿,看着蒙着灰的佛像,也觉得踏实。
她去庙里的事,很快就在她的圈子里传开了。
那天她去参加一个商业晚宴,刚坐下,对面的张总就端着酒杯过来了,脸上带着戏谑的笑:“李总,听说你最近迷上了一座破庙?怎么,生意做累了,想求神拜佛转运啊?”
张总是她的老对手,两人在农产品出口上抢了好几年生意,之前李明远卷款跑路,张总还趁机挖走了她两个大客户。李芳华端起酒杯,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:“张总,我只是去山里透透气,不像你,天天忙着算计人,累不累?”
张总脸上的笑僵了一下,又很快恢复如常:“李总还是这么牙尖嘴利。不过我可得提醒你,现在骗子多,尤其是那些装神弄鬼的,可别被人骗了钱还帮着数。”
李芳华没再理他,转身走开了。她知道,圈子里肯定有很多人在背后议论她——说她走火入魔的,说她被僧人忽悠的,甚至还有人说她跟清然法师有不正当关系。可她不在乎。每次从庙里回来,她都觉得像充了电,能更清醒地处理生意上的事——之前跟那个坐地起价的合作方,她冷静下来,找到了对方的竞争对手,不仅压了价,还签了长期合同;她还重新梳理了公司的财务,辞退了几个不称职的高管,让公司的运转更顺畅了。
她开始给雾灵寺添东西。先是买了新的蒲团和香炉,把神龛擦得干干净净;然后找人修补了漏雨的屋顶,把院子里的土路铺成了石板路;后来又买了两台太阳能灯,装在院子里,这样清然法师晚上出门就不用摸黑了。
清然法师一开始总是推辞:“施主,修行看的是心,不是这些外物。你把钱花在这上面,不如多帮帮山下的村民——他们的孩子上学,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,下雨天特别危险。”
李芳华当时没太在意,只是说:“法师,我先把这里弄好,以后再帮村民。”她觉得,清然法师这样有智慧的人,应该住在更好的地方,而不是这破破烂烂的土坯房里。
有一次,她去庙里的时候,正好遇到山下的王大娘来送菜。王大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青菜,拉着清然法师的手说:“法师,多亏了你上次给我孙子开的药方,吃了两天就不咳嗽了。这菜是自己种的,你收下。”
清然法师接过菜,笑着说:“大娘,举手之劳而已。您下次别跑这么远了,山路不好走。”
王大娘摆摆手:“不麻烦,不麻烦。你可是我们的活菩萨啊——前年我家老头子摔断了腿,是你背着他下山去医院;去年村里的井干了,是你带着大家找水源。你比那些城里来的干部还好呢!”
李芳华站在旁边,看着这一幕,心里对清然法师的敬仰又多了几分。她觉得,这样的人,就该有一座像样的寺庙,让更多人能听到他的开导,感受到他的善意。
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,就像疯长的藤蔓,在她心里缠得紧紧的。
那天晚上,她躺在豪宅的大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想起清然法师在破庙里念经的样子,想起他穿着补丁僧袍帮村民修农具的样子,想起他那双清澈的眼睛。她突然坐起来,拿出手机,给特助小张发了条消息:“明天帮我找最好的古建筑设计师,我要在雾灵山建一座新庙。”
第二天,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清然法师的时候,他正在殿里擦拭佛像,手里的布停了一下,抬起头,眼神里满是惊讶:“施主,建庙不是小事,要花很多钱的,你……”
“法师,钱不是问题。”李芳华打断他,语气很坚定,“我这些年赚了不少钱,大部分都放在银行里,没什么用。如果能用这些钱建一座庙,让您能更好地修行,让更多人能来这里找清净,我觉得值。”
清然法师沉默了很久,才慢慢开口:“施主,你可想好了?建庙不是一时兴起,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。而且……我只是个普通的僧人,可能配不上这么好的庙。”
“法师,您别这么说。”李芳华看着他,眼里满是真诚,“您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,这座庙,是我心甘情愿为您建的,也是为我自己积点福报。”
清然法师看着她,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好像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他双手合十,微微低头:“既然如此,就麻烦施主了。”
那一刻,李芳华觉得心里满满的,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新庙的样子——红墙金瓦,飞檐翘角,大殿里香烟袅袅,清然法师在里面讲经说法,村民和香客们安静地听着。
04
李芳华要花六百万在雾灵山建庙的消息,像一颗炸弹,在豫南炸开了。
她的母亲特意从老家赶来,坐在客厅里,指着她的鼻子骂:“芳华啊芳华,你是不是疯了?六百万!那是能给你弟弟在城里买两套房的钱!你拿去建庙,能当饭吃吗?”
李芳华给母亲倒了杯茶,耐心地解释:“妈,我不是疯了。我现在不缺钱,也不缺房子。建这座庙,是我想做的事,能让我心里踏实。”
“踏实?”母亲把茶杯放在桌上,声音提高了八度,“你堂弟卷你钱跑的时候,你怎么不踏实?你生意上遇到坎的时候,你怎么不踏实?现在拿六百万扔在山里,你就踏实了?我看你是被那个和尚骗了!”
不仅是母亲,身边的生意伙伴也纷纷劝她。跟她合作了十年的周总,特意约她在茶馆见面:“芳华,不是哥说你,这事儿太冒险了。你知道张总怎么说吗?他说你是被那个僧人洗脑了,还说要去举报那个庙是非法建筑。你听哥一句劝,把钱收回来,咱们一起投资个新项目,不比建庙强?”
李芳华知道大家都是为她好,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。她笑着说:“周哥,谢谢你的好意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这庙,我肯定要建。”
她找的设计师姓陈,是国内有名的古建筑专家,曾参与过故宫的修缮。陈设计师第一次去雾灵山的时候,皱着眉头说:“李总,这里地形复杂,交通也不方便,建庙的成本会比预期高很多,而且工期可能要延长。”
“陈老师,成本不是问题,工期也没关系,我只要最好的效果。”李芳华说,“我希望这座庙既有传统寺庙的庄严,又能保留山里的清净,不要太商业化。”
陈设计师点点头:“我明白。不过,一般寺庙都会设功德箱,卖些香火和护身符,这样能维持日常开销。您要不要考虑……”
“不要。”李芳华打断他,“我建这座庙,不是为了赚钱。所有的日常开销,我都会负责,不用设功德箱,也不用卖香火。我要的是一座真正清净的庙,让来的人能安心。”
陈设计师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李总,您是我见过最特别的施主。放心,我一定帮您建好这座庙。”
建庙的工程很快就开工了。李芳华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上面。她每天早上七点就开车去山里,盯着工人施工,检查材料的质量;中午跟工人一起在工地吃盒饭,听他们聊家里的事;晚上回到城里,还要跟陈设计师讨论图纸的细节,经常忙到后半夜。
工厂的事,她交给了副手打理,只偶尔开视频会议了解情况。小张跟她说:“李总,您这样太累了,要不我帮您盯着工地?”
“不用,我自己去更放心。”李芳华说。她喜欢在工地上的感觉——看着一块块砖石垒起来,看着屋顶的瓦片一片片铺好,看着新庙一点点成型,那种成就感,是在生意场上赚再多钱也比不了的。
清然法师还是老样子。他每天在旧庙里念经打坐,好像对外面的热闹一点也不在意。不过有时候,李芳华会在工地上看到他——他穿着灰色僧袍,站在远处,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工人,看着堆起来的木材和砖石,眼神很深,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。
有一次,李芳华走过去,指着正在建的大殿说:“法师,您看,再过两个月,大殿就能封顶了。到时候,您就可以在里面念经了。”
清然法师转过头,看着她,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:“嗯,挺好的。”他的语气很平静,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李芳华没在意,继续兴致勃勃地跟他说:“我还打算在庙后面建几间禅房,给来修行的人住;旁边再建个小厨房,以后您就不用自己生火做饭了;对了,我还联系了山下的学校,以后让孩子们来庙里的院子里读书,您可以教他们认字……”
清然法师静静地听着,偶尔点点头,眼神里的复杂好像更浓了。
工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,出了点小意外。山下的几个村民突然来工地闹事,说施工队占了他们的地,要求赔偿。李芳华赶到的时候,村民们正跟工人吵得不可开交,其中一个村民手里还拿着锄头,情绪很激动。
“大家别激动,有话好好说。”李芳华走过去,脸上带着笑,“我是这座庙的投资人李芳华。如果施工队真的占了大家的地,我肯定会赔偿,而且会按最高标准赔。”
村民们愣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这个穿西装的女人就是投资人。其中一个年长的村民说:“李总,我们不是要故意闹事。这块地是我们村的祖坟地,施工队把土都挖了,我们心里不舒服。”
李芳华赶紧说:“大爷,对不起,是我们没提前跟村里沟通好。您放心,我马上让施工队停工,把祖坟地恢复原样,另外再给村里捐一笔钱,修一条从村口到山脚的路,方便大家上山。”
村民们没想到她这么爽快,脸色缓和了不少。年长的村民说:“李总,您是个好人。其实我们也知道您建庙是为了大家好,就是刚才太冲动了。”
这件事解决后,陈设计师跟她说:“李总,您太善良了。换做别人,可能早就报警了。”
李芳华笑了笑:“我建庙是为了让大家安心,不能因为这点事跟村民闹僵。而且,修条路也是应该的,孩子们上学也方便。”
那天晚上,她在工地待到很晚。月亮升起来了,洒在新庙的框架上,朦朦胧胧的。清然法师走过来,递给她一件外套:“山里晚上冷,别着凉了。”
李芳华接过外套,心里暖暖的:“法师,谢谢您。今天的事,多亏了您之前跟村民关系好,他们才愿意听我解释。”
清然法师摇摇头:“是你自己做得好。你愿意为村民着想,他们自然会理解你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李施主,你做的这些,比建一座庙更有意义。”
李芳华看着他,突然觉得,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这座山,离不开这个僧人了。
05
一年后,新庙终于建成了。
红墙金瓦,飞檐翘角,在雾灵山的绿树掩映下,显得格外庄严。大殿里供奉着新塑的佛像,金光闪闪,香案上摆着崭新的香炉,两边的柱子上刻着对联:“空山新雨后,古寺晚来秋”。庙后面建了五间禅房,干净整洁,还有一个小厨房和一个菜园,清然法师可以自己种菜做饭。
落成那天,李芳华请了豫南有名的乐队,办了一场盛大的开光仪式。香客们从四面八方赶来,山下的村民也来了,带着自家种的水果和蔬菜,热闹得像过年。
清然法师穿着崭新的僧袍,站在大殿前,接受大家的祝福。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,眼神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疲惫。李芳华走过去,递给他一杯水:“法师,今天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,都是托施主的福。”清然法师接过水杯,轻声说。
庆典结束后,香客们渐渐散去,新庙又恢复了安静。李芳华陪着清然法师,在禅院里慢慢走。夕阳洒在红墙上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法师,您看这新庙,是不是跟您想象中的一样?”李芳华笑着问。
清然法师点点头: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。施主,谢谢你。”
“不用谢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李芳华说。她看着禅房,突然想起清然法师还有一些东西在旧庙里,“法师,您的东西还在旧庙吧?我帮您搬过来。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搬就好。”清然法师说。
“没事,我帮您一起搬,快一点。”李芳华说着,就往旧庙走。
旧庙离新庙不远,几分钟就到了。李芳华走进旧庙,看到角落里放着一个旧木箱,上面锁着一把小铜锁。“法师,这是您的箱子吧?我帮您抬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来。”清然法师赶紧说。
可李芳华已经走过去了,她弯腰去抬箱子,箱子有点沉,她没站稳,手一滑,箱子摔在地上,锁扣开了,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——几件旧僧袍,几本书,还有一个红色的小本子,从里面滑了出来,掉在地上。
李芳华赶紧弯腰去捡,想把东西放回箱子里。可当她看清那个小本子的封面时,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,僵在原地。
封面上赫然写着“居民身份证”四个大字,烫金的字体在夕阳下格外刺眼。
她的手开始发抖,慢慢翻开本子——里面的照片是清然法师没错,可名字却不是“清然”,而是“王志远”。出生年月显示他今年才三十五岁,比她想象中年轻五岁,地址栏里写着一个遥远的城市——浙江杭州。
李芳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心跳得像擂鼓,耳边嗡嗡作响。她猛地抬起头,看向清然法师,声音颤抖:“法师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您……您到底是谁?”
清然法师站在原地,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眼神里的平静也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——愧疚,无奈,还有一丝解脱。他慢慢走过来,捡起地上的身份证,轻轻叹了口气:“李施主,有些事,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。”
“不想让我知道?”李芳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眼泪突然涌了上来,“您不是出家人吗?您不是清然法师吗?王志远是谁?您为什么要骗我?我拿六百万给您建庙,您连真名都不告诉我!”
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。这些年,她被最亲近的堂弟背叛,被生意伙伴算计,她以为清然法师是她唯一的信任,是她心里的光,可现在,她发现自己好像又被骗了。
清然法师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愧疚:“李施主,我没有想骗你。我确实是出家人,清然是我的法号。王志远……是我的本名。”
“本名?”李芳华擦干眼泪,盯着他,“那你为什么要隐瞒?你以前是做什么的?为什么要出家?”
清然法师沉默了很久,才慢慢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:“我以前是杭州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,跟你一样,做农产品出口生意。八年前,我跟一个合作伙伴合作,他骗了我所有的钱,还卷走了客户的预付款,导致公司破产。我妻子受不了打击,带着孩子跟我离婚了,我爸妈也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,没多久就走了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里满是痛苦:“那时候我觉得天塌了,活着没什么意思,就想找个地方了断。后来我走到雾灵山,遇到了这里原来的老法师,他收留了我,给我取了法号‘清然’,让我出家修行,放下过去。这些年,我一直在山里修行,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过去,也不想再跟以前的生活有任何联系。”
李芳华愣住了。她没想到,那个她敬仰的、纯粹的清然法师,竟然有这样的过去。她看着他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,有愤怒,有委屈,有失望,还有一丝心疼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她咬着唇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我把你当成亲人一样信任,我拿六百万给你建庙,你却一直瞒着我!”
“李施主,我不是故意要瞒你。”清然法师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真诚,“我怕你知道我的过去后,会看不起我,会觉得我是个骗子。而且,我现在是清然,不是王志远了。我不想让过去的事,影响现在的修行,也不想影响你对这座庙的心意。”
李芳华看着他,眼泪又流了下来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庙里,他给她泡的热茶;想起她生意遇到困难,他跟她讲的槐树的故事;想起他帮村民修农具、背老人下山的样子。这些都是假的吗?
她转身跑出旧庙,不顾清然法师在后面喊她的名字,一路跑到新庙的院子里。夕阳已经落山了,夜色渐渐笼罩下来,山风吹在身上,冷得刺骨。她靠在红墙上,看着眼前的新庙,突然觉得很讽刺——这座她花了六百万、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庙,竟然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上。
06
接下来的一个月,李芳华没再去新庙。
她把自己关在家里,推掉了所有的生意应酬,也不跟任何人联系。她把建庙的所有账本都翻了出来,一页一页地看,看着每一笔支出,看着自己跟陈设计师讨论图纸的记录,看着自己在工地上跟工人一起吃盒饭的照片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她不知道自己该生气,还是该难过。生气清然法师的隐瞒,难过自己的信任又一次被辜负。
有一天,张总突然上门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坐在沙发上,笑着说:“芳华,我早就说那个和尚是骗子吧?你看,我查了,这个王志远,八年前在杭州因为合同诈骗被起诉过,虽然最后没定罪,但他确实是个商人,根本不是什么高僧!”
他把文件递给李芳华:“你现在跟我合作,我帮你去告他,把那六百万要回来。到时候,咱们一起把那庙改成度假村,肯定能赚大钱。”
李芳华看着文件上的内容,心里更乱了。她抬起头,看着张总那副得意的嘴脸,突然觉得很恶心。她把文件推回去,冷冷地说:“张总,我建庙不是为了赚钱,也不会去告他。你走吧,我不想跟你合作。”
张总愣住了,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:“芳华,你是不是傻?那可是六百万!你就这么甘心被他骗?”
“我甘心。”李芳华说,“不管他以前是谁,他这几年在山里帮了很多村民,也帮了我。这六百万,我花得值。”
张总气呼呼地走了,临走前还说了句“你迟早会后悔的”。
张总走后,李芳华坐在沙发上,想起清然法师说过的话:“心若不安,外物再多,也填不满。”她突然意识到,自己花六百万建庙,其实不是为了积福报,而是为了填补心里的空虚——她以为找到一个“完美”的高僧,建一座“完美”的庙,就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,可她错了。
她决定再去一次新庙,不是为了质问,也不是为了要回钱,而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心。
那天早上,她没开车,徒步走上山。山路还是那么熟悉,路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曳,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香。她走进新庙,看到清然法师正在大殿里打扫,穿着那件旧僧袍,头发比以前白了几根。
听到脚步声,清然法师抬起头,看到是她,愣了一下,然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:“李施主,你来了。”
李芳华没说话,走到他身边,接过他手里的扫帚,帮他打扫。两人沉默地打扫着,殿里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。
“法师,我想问您一个问题。”打扫完后,李芳华坐在蒲团上,看着佛像,轻声说。
“施主请讲。”清然法师坐在她旁边。
“您说,修行是为了什么?”李芳华问。
清然法师看着她,眼神很平静:“修行,是为了接纳自己。接纳自己的过去,接纳自己的不完美,接纳生活里的所有好与不好。出家人修行,是为了放下执念;俗家人修行,是为了找到心安。”
李芳华点点头,又问:“那您接纳自己的过去了吗?”
清然法师笑了笑,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嘲:“我还在努力。有时候,晚上睡不着,我还是会想起以前的事,想起我的妻子和孩子。可我知道,过去已经过去了,我能做的,就是过好现在的每一天,帮身边的人做点事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李芳华:“李施主,你呢?你找到自己的心了吗?”
李芳华沉默了很久,才慢慢开口:“以前,我总觉得赚更多的钱,建更好的庙,就能让自己心安。可现在我才明白,心安不是靠外物,是靠自己。我以前被堂弟背叛,被合作方算计,就觉得全世界都在骗我,所以我才想找一个‘完美’的人,一个‘完美’的地方,来证明这个世界还有好的东西。可我错了,没有人是完美的,包括您,也包括我自己。”
她看着清然法师,眼里的愤怒和委屈慢慢消失了:“法师,谢谢您。谢谢您让我明白,真正的平静,是学会接纳所有的不完美。”
清然法师看着她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:“施主能想明白,就是最好的。”
07
从那天起,李芳华开始变了。
她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李总,但她不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赚钱上。她想起清然法师以前说过,山下的孩子上学要走很远的山路,就联系了教育局,捐了两百万,在山下建了一所希望小学。她还组织公司的员工,每个月去山里种树、修路,让雾灵山变得更漂亮。
她不再频繁去新庙,但每次去,都带着一颗平静的心。她会帮清然法师打扫院子,跟他聊聊天,有时候还会跟山下的村民一起,在菜园里种菜。
有一次,她去希望小学,看到孩子们在操场上跑步,笑得像花儿一样。校长走过来,笑着说:“李总,谢谢您啊。自从建了这所学校,孩子们再也不用走两小时山路了,家长们也放心多了。”
李芳华看着孩子们,心里暖暖的。她想起自己小时候,在村里的破教室里读书,那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。现在,她帮孩子们实现了这个梦想,这种感觉,比赚再多钱都踏实。
她还卖掉了自己的几处豪宅和豪车,把钱捐给了慈善机构,资助贫困学生上大学。她的母亲一开始不理解,后来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,也慢慢接受了:“芳华,只要你开心,妈就不拦你了。”
有一次,她在新庙遇到了之前闹事的那个村民大爷。大爷提着一篮子鸡蛋,非要塞给她:“李总,谢谢您帮我们修了路,还建了学校。这鸡蛋是自家鸡下的,您收下。”
李芳华推辞不过,收下了鸡蛋。她看着大爷的背影,突然觉得,这座庙的价值,不在于它有多宏伟,而在于它让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——不是赚了多少钱,而是帮了多少人。
她偶尔还会想起那个红色的身份证,想起王志远的过去。但她不再觉得那是欺骗,而是理解—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,都有自己的挣扎。清然法师隐瞒过去,不是为了骗她的钱,而是为了保护自己,也是为了更好地修行。
有一天,她在禅院里看到清然法师在写信,信纸上写着“致女儿”。她没有打扰他,只是静静地走开了。她知道,清然法师也在慢慢接纳自己的过去,这就够了。
08
一年后,新庙的香火越来越旺。
不仅有豫南的香客,还有很多从外地来的人,他们听说了李芳华建庙的故事,也听说了清然法师的善良,特意来这里找清净。
李芳华偶尔会去庙里帮忙,扫扫地,整理供品,跟香客们聊聊天。有一次,她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,女孩跟她当年很像,眼神里满是迷茫,说自己在大城市里工作,每天都觉得很累,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。
李芳华跟女孩坐在槐树下,给她泡了杯野茶,分享了自己的故事——讲她创业的艰辛,讲她被背叛的痛苦,讲她建庙的经历,讲她如何找到自己的心。
“妹妹,我以前总觉得,只有赚更多的钱,住更大的房子,才能幸福。”李芳华看着女孩,轻声说,“可后来我才明白,幸福不是靠外物,是靠自己。你看这山里的树,不管有没有人浇水,它都会努力生长;山里的花,不管有没有人欣赏,它都会按时开放。人也一样,不管遇到什么事,只要守住自己的心,就不会迷路。”
女孩听着,眼睛慢慢亮了起来,她握着李芳华的手:“姐姐,谢谢你。我好像明白该怎么做了。”
李芳华看着女孩的背影,心里暖暖的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雾灵山的时候,也是这样迷茫,是这座山,这个僧人,让她找到了方向。
那天下午,她跟清然法师坐在禅院里,看着远处的山峦。风一吹,槐树叶沙沙响,飘来淡淡的花香。
“法师,您说,我们现在是不是都找到了自己的心?”李芳华笑着问。
清然法师点点头,眼神很平静:“嗯,我们都在路上。”
李芳华看着他,突然觉得,这座六百万建的庙,不是她给清然法师的礼物,而是清然法师给她的礼物——他让她明白,真正的安宁,不是躲在庙里,而是在心里;真正的修行,不是出家,而是接纳自己,善待他人。
夕阳西下,余晖洒在红墙上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李芳华站起身,跟清然法师道别,转身走下山。
山路两旁的野花在风中摇曳,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香。她走得很慢,脚步轻快,像个重新出发的人。她知道,未来的路还会有风雨,还会有坎坷,但她不再害怕——因为她的心,已经找到了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