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重生了33次,都没能将太子拿下,还未来及悲伤,七皇子却向我怒吼:蠢货,朕陪你重生了33次,你竟还没拿下他!

146 2025-08-26 10:50

声明: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已完结,请放心观看!

第三十三次重生,我倾尽全力,总算将太子从刀光剑影中救出。

每一次,他总会死在七皇子发动的宫变中。

可他眼中偏偏只有花魁穆婷婷的身影,一次次为她丧命。

而七皇子赵柏卿,天生冷血,是踩着无数尸骨登上皇位的活阎王。

这一生,我拼死将太子从政变中救出,可他醒来后吐出的第一句话,却如利剑般刺痛了我:“孤的婷婷在哪?”

那份爱而不得的酸楚涌上心头,我甚至来不及落下一滴眼泪,身旁的七皇子却已按捺不住,他冲我发出震天的怒吼:

“三十三世!朕他娘的陪你重生了三十三次!你竟然还没拿下他,朕的厌蠢症都要犯了!”

我震惊地抬头,小声问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:“你……你也是重生者?”

赵柏卿将手中染血的长刀抵在我眉心,刀锋上凝结的寒气让我瑟瑟发抖:“蠢货,朕他娘的陪你重生了三十三次!”

我四顾茫然,低头看看怀中伤痕累累的太子,再看看周围早已成了尸体的太监宫女。

“那他们……”

赵柏卿瞬间明白我想问什么,粗暴地打断我:“他们不是,只有你和朕一次次地重生。”

“重生?重生是什么?”太子撑着手臂,艰难地坐了起来。

赵柏卿用剑柄狠狠一敲,太子应声晕倒,失去了知觉。

我大气不敢喘,只听赵柏卿对我厉声道:“上天简直瞎了眼,将你与朕的命数死死捆绑。只有你我的目标同时达成,日子才能继续,否则就要一次次从二十岁开始重来。”

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,他的目标是登基称帝,而我的目标是与太子相恋。他聪慧冷酷,第一世便能登顶,而我却太过笨拙,三十三次都无法得到太子的真心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啊。”我挠了挠头,惭愧不已。

“对不起有个屁用?”赵柏卿浓眉紧蹙:“这一世朕不杀他,朕会给你们俩赐婚,你必须让他爱上你!”

他话音刚落,太子猛然睁开双眼,抽出匕首便割破自己的脖颈,随即又划开了我的手腕。

“孤不爱她,孤宁死不屈!”他义无反顾地拉着我一起走向死亡。

鲜血快速流失,我的头脑渐渐模糊,只隐约听见赵柏卿震怒的呼喊。

“下一次重生,立刻来青宴宫找朕!朕会教你如何去追男人!切记!”

2

当意识回笼,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那年。

爹娘健在,阿姐也安然无恙。这是我最珍视、最安稳的一段岁月。

上个月,我刚被选作公主伴读。虽然天性愚钝,家中迟迟未给我说亲,但我擅长制墨。无论是松烟墨还是油烟墨,我都能调制出墨色深重、落纸不洇的上品。墨锭散发的悠长香气,三日不散,萦绕指尖。

韫芳公主非常喜欢这香味,特意讨了我去当伴读,日日为她制墨。我觉得这样很好,至少有了二十岁还不说亲的借口。

“喂,呆呆,想什么呢?”韫芳公主用笔杆戳我的脸蛋。

我慢吞吞地抬头,规矩答道:“回公主殿下,我不叫呆呆,我叫何小圆。”

她抿嘴一笑:“好啦好啦呆呆,今天还得你帮我……把它交给他。”

她将一封情书塞进我的袖子里。正如曾经的三十三世一般,她喜欢礼部左侍郎家的二公子傅泱。那真是个清隽俊美的少年,只可惜,他是赵柏卿的伴读。

我心中对他们满是畏惧。“这个……你拿着。”我哆哆嗦嗦地把信递给傅泱,然后扭头就跑。

傅泱一把拽住我的后衣领,轻描淡写地说道:“七殿下,请你过去一趟。”

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。他将我带到赵柏卿所在的青宴宫。半明半暗的暗室里,赵柏卿正慢条斯理地整理棋子,听闻我至,他撩起眼皮,闲闲地瞥了我一眼。

“我曾叮嘱过你,若有下一世,立刻来青宴宫寻我,你为何食言?”

“我……”我绞尽脑汁想借口:“我觉得殿下或许可以另寻他人,我实在太过愚钝,断然无法让太子殿下倾心于我。”

赵柏卿的怒意像山洪暴发,他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棋盘,黑白棋子如雨点般砸落一地。

他掐住我的下巴,强逼我抬起头,眼神狠戾:“为什么不听话?还想我说多少遍?这一世你必须让赵君尧爱上你!”

赵君尧就是太子,我的心上人。我被吓得呆住了,像只呆头鹅一样一动不敢动。

赵柏卿怒气更盛:“瞧你这蠢样,你以为如果有的选,我会选你?前面三十三世我试探过所有人,只有你才是重生者。我拿了你的八字找国师验算,他说……”

“说……说什么?”我心中一紧,小声追问。

赵柏卿像是回想到了什么极其讨厌的事,他甩袖起身,背对我说道:“天机不可泄露,你只需记住,你我的命数已死死捆绑,必须同进退。”

我心中委屈,泪水几乎夺眶而出。为何命运如此捉弄,偏偏将我与这个活阎王绑在一起?

赵柏卿又连恐带吓把我骂了一通,威胁说如果我不听话,就对我爹娘和姐姐开刀。

“……他们患有肺痨,本来就会早死,你也不希望因为你这个笨女儿,而让他们本就短暂的余生更加缩减吧。”

赵柏卿见我已服服帖帖,悠哉悠哉地坐进躺椅里摇了几下,朝地上勾了勾手指:“把棋子捡起来。”

我蹲下身,把莹润的黑玉白玉棋子一枚一枚捡起,眼泪大颗大颗坠地。

其实我从未真的想过要获得太子的爱。连我这样蠢笨的人,都已经摸清了重生的规律。只要遭到太子的拒绝,我就可以一次次地失败,一次次地重来,只为能永远留在这有爹娘和阿姐陪伴的时光里。

3

我父亲在京城任职,只是一位不入流的六品芝麻官。在我四岁那年,他因言语不慎得罪了权贵,被贬到岭南瘴地,举家搬迁。我自幼体弱,便被留在了京中,寄居在姑妈家中。

十多年间,父亲在岭南勤勉为官,政绩斐然,身体却每况愈下。母亲和阿姐也因吸入过多瘴气,得了严重的瘴疟,渐渐转成肺痨。此病无药可根治,只能慢慢煎熬,直到灯枯油竭。

在曾经的三十三世里,我曾走遍大江南北,四处寻医问药,想尽各种办法,都没能留住他们。他们在我二十五岁那年相继离世。

这一世,我还没有放弃。我经常去港口,托船队帮我在海外寻找治肺痨的药材。

转眼到了中秋夜宴前夕,我又得进宫伴读。我心惊胆战,生怕被赵柏卿宫里的人逮住。但根本逃不掉,傅泱风流倜傥地走来,说几句玩笑话逗得韫芳公主眉开眼笑。

他话锋一转,指向我:“七殿下今日要上书法课,想讨些墨锭把玩,不知公主殿下可否把她借给我们一用?”

韫芳公主爱慕傅泱,对他言听计从,忙不迭地把我送了出去。我想拒绝,她立刻凌厉地剜我一眼:“呆呆最听话了,绝不能让本宫失望哦。”

就这样,我又落到赵柏卿手里。青宴宫内,他正在写一幅行草作品,听闻我来头也不抬,沉声道:“说说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。”

一开始我磕磕绊绊,紧张得要命。但看他依旧行云流水地写字,笔尖翩如游龙,仿佛没注意听我到底在说什么,便渐渐放了心。

我说自己去了天津港,找到好心的船夫,他愿意在船队途经东瀛、高丽时帮我问问有没有治肺痨的药。还说自己新调制了泛梨香的墨,在自家院子种活了一棵橘子树,捡了只流浪猫,因为家里人患肺病见不得猫毛,便送给邻家小胖……

赵柏卿突然道:“够了!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,难道你就没为勾引太子做出过半点努力?”

我战战兢兢,谎称自己曾学过些许脂粉之术:“有……有的,我学了一点点化妆。”

其实根本没有,我手笨,活了三十多次都没学会化妆。

赵柏卿凤眸一凛,他冷冷地打量着我:“好,你现在化给我看。”

他命人取来了御颜宫全套的脂粉水黛,堆放在我面前,琳琅满目。赵柏卿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,他似乎很乐意看我出丑。

我一紧张,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:“我……我忘记怎么化妆了,对不起。”

赵柏卿揉了揉眉间,似是被我无语到了:“赵君尧喜欢漂亮女人,你本就没有几分姿色,妆都不会画,拿什么吸引他?”

我知道他说得对。我长得不丑,眉眼还算清秀,但比起花魁穆婷婷差得太远。后宫佳丽三千,太子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,必然不会被我吸引。

赵柏卿找来嬷嬷和宫女教我化妆。但化来化去,赵柏卿怎么都不满意:“她的唇脂为何如此艳红?像是吃了死孩子一般。她的皮肤够白了,再涂一层粉谁还分得清她跟白灰墙?还有她那眉毛,你画得太细了,不对,现在又太粗了……”

他从嬷嬷手中夺下眉笔,准备自己来:“我就不信画个眉能有多难,能有治国难吗?”

说着,他捧起我的脸,开始勾勒我的左眉,我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他猛然摔了眉笔:“这是什么鬼东西?他娘的,真难!”

镜子里,我的左眉毛已经乱七八糟,丑得我想哭。可我不敢哭,怕被赵柏卿骂。

他盯着我的眉毛不耐烦道:“嬷嬷带她去洗脸。傅泱,你带人去宫外买几本美人图册。”

赵柏卿生性较真,不相信天下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事。他就像研究治国韬略一样,研究美人图上的眉毛,罥烟眉、柳叶眉、远山眉……

他在那儿翻看图册,我就只能在一旁等着,肚子好饿,已经咕咕叫了好几遍。我越发觉得委屈,想回家,想吃饭,想酿润肺用的川贝枇杷膏。

黄昏时分,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洒落。赵柏卿终于再次捧起我的脸,他迎着淡紫色的霞光,聚精会神地为我描眉。

这一刻,他周身那股令人胆寒的杀伐之气仿佛彻底消散,凤眸清澈而专注。我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诗:“弄笔偎人久,描花试手初,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。”

也想起曾经三十三世里的传闻。据说穆婷婷不爱太子,她深爱赵柏卿。然而赵柏卿不爱美人只爱江山,他拿穆婷婷当棋子,指使她埋伏在太子身边当卧底,为他传递各种情报。待坐稳皇位后,他立刻将穆婷婷赐死。

想到这里,我不禁打了个寒颤。赵柏卿微微皱眉,声音极轻地哄我:“乖,别动,就差最后一点。”

他这不经意间的温柔吓得我浑身僵硬。

片刻后,他笑了起来,后退几步,对我左看右看,似是极为满意:“很好,就这样,今晚我带你去拜会赵君尧。”

我好奇地看向镜中,愕然对上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容,尤其那双柳叶眉,婉转风流,眉梢一点小痣,极富神韵,堪称点睛之笔。

赵柏卿就站在我身后,与镜中的我对视,他清冽冷肃的眉眼因笑意而微弯。

“如何?呆呆,朕的手艺可还算不错?”

4

太子赵君尧,素来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名。

中秋夜宴上,他一身月白色的龙袍,衬得他清雅矜贵,面容俊美无俦。每一次见到他,我的心房都会不争气地悸动,同时又因自惭形秽而不敢靠近。

赵柏卿用折扇偷偷抵在我腰间,逼我上前与太子说话。

我还未开口,太子先笑了起来,桃花目亮得像映满繁星的春水:“何小圆?你今日美得让我差点认不出。”

赵柏卿适时插嘴,将我制墨的手艺大大赞扬了一番,直夸得我天上有地下无。我羞愧的脸都红透了,因为我就只有这点技艺拿得出手。我们何家原本是制墨世家,但爹爹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,传承就此中断,反倒是我这个最笨拙的小女儿学到了一点皮毛。

太子向来温和善良,他对赵柏卿的话深信不疑,看我的眼神充满欣赏。他笑问:“不知何姑娘是否肯赏脸?来东宫为孤也造几块墨?”

我又惊又喜,没想到美貌和美言有这样大的功效,能让从前三十三世素来不在乎我的太子对我产生兴趣。这样的殊荣,也如同双刃剑,为我招来了无数的嫉妒与敌意。

因为爱慕太子的女子太多,比如翰林大学士的孙女俞霏琳。她才貌双全,原本是内定的太子妃。但三年前皇后去世,太子守孝,中断了太子妃遴选。她爱他至深,这些年一直在闺中等待,对他身边出现的所有新面孔都保持十分警惕。

有一天韫芳公主说:“你最好别让我失望,当伴读就老老实实当伴读,不要想着勾三搭四。”

即使我笨,也明白是有人在她面前说我坏话了。俞霏琳和她关系好,她们一个是世家嫡女,一个是皇家公主。而我只是芝麻官家的女儿,她们这些金枝玉叶表面上对我彬彬有礼,心里其实瞧不起我。

自从知道太子对我示好后,俞霏琳频频刁难我,故意让我出丑。今天让我写诗,明天让我作画,我做得不好,她就召集宫内众人来看笑话。

赵柏卿知道后大骂我蠢:“你是死的吗?她刁难你你不会反击?”

我不想反击,我温吞水的性子让我很难争宠。更何况我完全理解俞霏琳的心情。她对太子的爱,比我卑微的暗恋要深沉得多,她等了他多年,而我也曾与她一般,等了三十三世。相煎何太急?

这一世太子还未遇见穆婷婷,但如果遇上,他必然会爱上她。面对赵柏卿疾风骤雨般的斥责,我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块圆形的墨锭,双手呈给他:“这是小人近日最满意的作品,名叫『橙吟』,恳请七殿下笑纳。”

橙吟是我花了半个月才调制出的,用老松烟、麋鹿胶、橙皮橘皮搭配雪水酿造。盛夏时节闻起来沁人心肺,清新可爱,写在纸上,每个字都带有橙子的灵魂。

赵柏卿冷笑,掂了掂我的橙吟墨锭:“你拿这个贿赂皇子?哪个皇子经得起你这般贿赂!”

他轻蔑地一甩手,那块橙吟墨锭便被丢进了角落的阴影里:“回答我,你为什么总是一副任人欺凌的软弱相?”

我咬住嘴唇,强忍住流泪的冲动,努力编谎话:“我因为……因为太子殿下不喜欢争风吃醋的女子……”

赵柏卿神色稍霁,声音缓和下来:“这倒是。赵君尧天生情种,视穆婷婷为一生挚爱。穆婷婷那人心机深沉,明面上不会争风吃醋,擅长暗地使阴招……”

我不禁腹诽,他这样了解穆婷婷,因为他跟穆婷婷是一样的人吧。

赵柏卿陡然提高嗓音:“你那是什么表情?”

“啊?”我恍然回神,试图再编谎话,他怒道:“还想说谎?”

我在他清湛锐利的眼睛里无处遁形,只得战战兢兢,说出曾经三十三世的传言。

“什么?”赵柏卿被气笑了:“我利用穆婷婷?笑话,我成就王霸之业需要利用弱女子?你就这么瞧不起我?”

据他所说,在之前的三十三世里,他与那花魁穆婷婷都素不相识,所谓利用一说,纯属子虚乌有。

“但这一世,他决定亲自去会一会穆婷婷。因为她所擅长的,你都必须学会,然后取而代之,获得赵君尧的真心。”

5

赵柏卿果真亲自前往青楼,为那名唤穆婷婷的花魁捧场。他去了两次,写出长长的册子,详细描述这位花魁的优点。并提纲挈领地总结道:“穆婷婷最擅长跳舞、弹古琴,着装品位十分出众,至于脸嘛……你化完妆后跟她差不多。”

我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,陪伴家人的日子越来越少,赵柏卿以请我制墨为由频繁召我入宫。

自那以后,青宴宫便成了我的‘噩梦’。宫内最顶尖的舞姬和琴师轮番前来,对我进行严苛的教学。

我内心毫无底气,因为我深知自己的愚钝,我觉得自己永远也学不会。

“你可以的!你必须学会!”赵柏卿随时看着我。每次我稍稍错了拍子,他就先于师傅朝我望过来,一双浸过冰水般的黑眸冒着寒气。

“何小圆!不准走神!”

我不敢叫苦,鼓起勇气,小声问道:“殿下日理万机,何必在这儿一直盯着我?”

我的意思是:你快去搞你的王霸之业吧,别来霍霍我。

赵柏卿冷笑一声,俯身在我耳边低语:“我已重生三十三次,登基为皇三十三次,闭着眼睛都能完成大业。如今,我的唯一任务,便是把你塑造成赵君尧最爱的女人。”

他真的太聪明,光是看着我学就能学会。我还没分清宫商角徵羽,他已经能流畅弹奏出《高山》、《流水》、《广陵散》。后来他干脆屏退古琴师傅,亲自上手教我。

不得不说赵柏卿真有两把刷子,他擅长精炼重点,两下三下便能看出我的薄弱点。

跳舞也是,一支胡旋舞,我怎么都学不会,笨拙得像只鸭子。赵柏卿先学会后,手把手带我:“第一拍右脚后退,第二拍左脚前进,第三拍旋转……何小圆!你又踩我脚!”

我太紧张,总是手忙脚乱,一不小心就踩到赵柏卿的脚。

他无奈地摆了摆手:“罢了罢了,你直接脱了鞋,踩在我的脚上,我带你感受节拍。”我心中一惊,连忙推辞:“这怎么行呢?如此僭越之举,我不敢……”

“少啰唆。”赵柏卿不耐烦,强行将我按倒在美人榻上,脱了我的绣花鞋。我又急又气,挣扎得太剧烈,右脚袜子不小心甩到赵柏卿脸上。

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我吓得要哭。

他大怒,指着我鼻尖勒令:“不准哭!”

我连忙憋住眼泪。胡笳箜篌再次奏响,伶人敲鼓打拍,满室升腾壮丽与旖旎。

赵柏卿扶住我的腰,牵着我的手:“起来,继续练。”我小心翼翼,伸出套着白袜的右脚、光裸的左脚,踩在他漆黑的皂靴上。

“三二一——三二一——”赵柏卿口中打拍,带我旋转起舞。金色日光透过花窗菱格,窗外木槿花丛内蜂飞蝶舞。裙裾绽开,倏然收紧。

赵柏卿带我转到阴暗处,他黑檀木的兵器架上铁光潺动,凝结冷肃杀气。我闭上眼,感受到眼皮上光影蹁跹,似乎从兵器室转到书房,墨香似有若无。

我想起我充满墨香的家,还有我爹,我娘,以及阿姐。即使今晚就可以归家,我仍是非常想念他们,我万般希望生命永远停留在有他们陪伴的日子里。

这一刻,我终于确定了心意:我不要获得太子的爱。我只想一次次地失败,一次次地重来,只为能永远留在这有他们陪伴的时光里。

“睁开眼,看着我。”赵柏卿突然在我耳边低语。

我颤颤巍巍睁开眼睛,一滴泪不慎自眼角落下,落在他深紫的蟠龙袍上。他轻轻叹息,旋转至美人榻前停止,蹲下身,为我套上袜子,穿上绣花鞋。我羞怯地连连向后缩。

他的一句话,如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,瞬间冲淡了所有尴尬与羞怯:“你的绣鞋上绣的是什么?是只鸭子吗?”

“不……是我自己绣的鸳鸯。”

他看了一眼,嗤笑一声:“真是丑得惊天动地,何呆呆,你的品味真差。”

6

他开始带我挑选衣物珠宝。

丝绸铺里,伙计把数百种颜色挨个放我身上比。

赵柏卿坐在珠帘后做决策:“这个要,这个不要……桃红太俗,紫红显老,有浅点的紫吗?类似丁香色……”

他极为聪明,也极其刚愎自用,不放心裁缝的审美,自己亲自学习样衣绘图,为我设计新衣裳。

我就像他的洋娃娃,他乐此不疲地装饰我,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特点。

“你脖子长,腰细,裁衣时应该突出这两处优点,腰身一定要做有省的,领口多设计花样……”

我欲哭无泪,他给我设计衣裳时,逼我呆在他身旁继续练琴。

曲有误,他立刻回头瞪我。

在他的密切监视下我总算学会了几首古琴曲,也终于学会了跳胡旋舞。

为太子造墨这天,赵柏卿反复叮嘱我要穿什么,弹什么,说什么话。

他力求完美,逼我排演了一遍又一遍。

面对他的叮嘱我嗯嗯啊啊应着,暗自决定一切都反着来。

我要继续普通,继续不起眼,让太子对我毫无兴趣。

因为我想永远活在重生的轮回里,我留恋有爹娘阿姐陪伴的岁月。

可赵柏卿识破了我的想法,他在进宫路上将我抓入马车。

“你穿的是什么东西?灰扑扑丑兮兮,我不是让你穿那条湖蓝色锦缎长裙吗?”

我战战兢兢,不知该怎么说谎。

“说话!”赵柏卿额上青筋暴跳:“你为什么不听话?你为什么非得把我困在这段时空里?你让我永远到达不了登基后那一天,我的很多雄心壮志都不能实现……”

生平第一次,我试图说出自己的想法。

“可是,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必须是我迁就殿下你?你野心勃勃,你渴求天下,我只想平平淡淡,我想陪伴家人,我不觉得我的愿望比你的低劣,这一世,我还是想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过完一生。”

赵柏卿眼神如刀,凑近我一字一顿道:“因为我不爱权,不爱钱,不爱色,我文韬武略样样超群,我可以成为比父皇比太子都更好的皇帝,天下需要我,百姓需要我!”

“不,你太自大了……”我不信。

“我自大?你懂不懂政治?你知不知道我登基那一天两京十三省在发生什么?青州边境军队发生暴乱,汝南中部遭遇洪泄,晋城闹饥荒……

父皇昏聩,太子软弱,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,我知道!我已经在脑海里排演了数千遍!就等着登基后任用能吏推行我的政策。

可是因为你,我永远到达不了那一天,万千百姓只能停留在水深火热里!”

我感到震撼,他的话触及到我未曾想过的层面。

人民。

难道我真的很自私,自私到影响了无辜者?

平心而论,赵柏卿看起来确实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。

他聪颖勤勉,学什么都快,而且冷血无情,不会被爱情困住。

太子却是天生情种,能够为了爱情不顾一切。

因为我的自私,赵柏卿被困在轮回里,这是否真的对亿万万百姓不利?

“换上。”赵柏卿丢来一件玫瑰红广袖百仙石榴裙。

“不……不能在这里。”我试图拒绝,赵柏卿怒道:“现在就换,别逼我撕你衣服。”

我面红耳热,羞愧难当,在他的注视下哭着脱下灰色外袍,露出藕荷色里衣,以及白皙如雪的双臂。

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前襟上,我控制不住。

赵柏卿终于大发慈悲调转视线,不再看我。

我换上新衣,暗恨自己平庸无能,不得不屈服于强权。

“别动。”赵柏卿伸出手,不看我,却精准给我扣上点翠结缨,理平我的四合如意云肩。

然后俯身,给我系上缀满细密珍珠的锦织攒珠缎带。

自我的角度,恰好能看见他低头垂眸时,细密黑长的睫毛。

如此温柔,温柔到时光似乎在这一刻凝止。

最后他轻声说:“乖,按照我说的做,别逼我威胁你。”

于是这日在东宫里,我衣着华美,妆容精妙,完美地制完松烟墨后,对太子言笑晏晏,主动提出弹一首曲。

我技术不精,但这曲子选得极好,是前朝佚散的琴谱《扬州西慢》,赵柏卿大费周折找来,曾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会我。

波心荡、冷月无声。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。

曲声泠泠,余音袅袅,哀转清绵。

太子竟然感动得落下泪来。

他亲自走来将我搀扶起:“孤从未见过何姑娘这般兰心蕙质的女子,不知你是否愿意长来东宫,与孤探讨琴艺。”

我看见了他眼中明亮的喜悦之情。

还未达到爱慕的程度,却是爱慕的开端。

我得到了前面三十三世得不到的,这感觉很奇特。

似是欣喜,更多的是怅然。

我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赵柏卿。

他正注视着我们,脸上带笑,眼睛里,却是深渊般的阴沉。

7

太子对我的偏爱越发明晃晃。

他带我去山林里寻找隐居的古琴大师,带我去崇文殿抄录南北朝琴谱,他还邀请我泛舟赏荷、参加流觞曲水宴……

京中传出我好事将近的谣言。

“傻人有傻福哦。”

“谁能想到何家这个傻乎乎的小女儿突然开窍了,会打扮了,才艺也出众。”

“没准真的是未来太子妃……”

他们不知道我身后藏有恋爱军师。

我每一次与太子见面前的穿着、妆容、发型、谈吐都经过赵柏卿的设计。

现在为了不使太子起疑,赵柏卿不再与我在宫里直接见面。

他总是派随从给我送信,信上指明我要穿什么,说什么,要恰到好处地抛出什么话题以引起太子的兴趣。

对于明日的夏日宫宴,他的指示是:“穿烟绿纱衣,系天青色丝软烟罗腰带,梳堕仙髻,在宴上跳胡旋舞……”

怕我笨,读不懂,他在信纸上画了一个我,眉眼如画,绿裙乌发,我不禁会心一笑。

试穿衣服时,阿姐恰好看见,走过来摸摸我的袖子,两眼晶亮地羡慕道:“好漂亮的设计,好舒服的料子,妹妹在宫里真是碰见贵人了。”

为了不让家人担心,每次我拿回赵柏卿给的新衣服,都谎称是因为制墨手艺好,受到了宫里娘娘的封赏。

看阿姐实在喜欢,我立刻脱下来送给她。

第二日我穿一件缕金妆花紫罗兰云缎裙进宫。

不幸的是,我在宫道上恰好遇见了赵柏卿。

看我穿的并非他指定之物,他眉间立刻凝起怒气,小声质问:“你又不听话了?”

我急中生智,立刻撒谎说:“是因为那丝软烟罗腰带,我不会系,没有你帮忙,我真的不会……”

赵柏卿冷笑:“难不成没有我,你这辈子都系不成腰带了?”

我认真道:“对,如果没有你,我系不成。”

赵柏卿脚步顿住。

我直视他的眼睛,小声说:“不仅系不成腰带,也画不好眉,更跳不好舞……”

“不要再说了!”赵柏卿猛然打断我,扭头快步离开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,心下疑惑。

这是他教给我的“诱惑感”啊,他教我假装天真无知,说一些暗藏深意撩拨人心的话。

为什么我今天学以致用,他却很不高兴了呢?

不过没关系,我的目的达到了,他不会再追究我今天为何穿错衣服。

宫宴上我一舞惊人。

步下瑶台后太子牵起我的手,俞霏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
她高声唤来自己的侍女:“小方,小椭,手脚麻利点。诶,何姑娘芳名小圆,与我家丫鬟名字很像呢,不知何姑娘为什么叫这种贱名?真正的贵府千金,名字可都采自大诗人的作品呢。”

她在暗讽我地位低下。

我嘴笨:“嗯……爹爹说我出生那天,池塘里的荷叶特别圆,所以……”

俞霏琳笑开了花:“哈哈哈何姑娘好呆啊,难怪在公主府里诨名『呆呆』。”

我羞红了脸,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反击。

这时赵柏卿发出极突兀的一声冷笑:“翰林家的千金小姐,想必应饱读诗书,竟不知杜子美有『圆荷浮小叶,细麦落轻花』之语,大道至简,简单的名字有何不好?”

俞霏琳昂起头:“七殿下说得有理,不过名字只是身外之物,满腹经纶的女子必定是书香世家才能培养出的,而有些女子只会操琴、跳舞、勾引男人,作风跟青楼妓子没有区别,实在难登大雅之堂!”

我很生气,且能感受到太子也怒了,他紧紧攥住我的手,却一言不发。

我不免感到失望。

太子仁德温柔,却很软弱,没有血性。

另一头赵柏卿正跟俞霏琳针锋相对,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我。

“……俞小姐三句不离家世门第,看来这是你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,在你眼中能力品性都不值一提,那么科举的意义何在?难道俞小姐在质疑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国策?”

“我没有,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俞霏琳涨红了脸。

赵柏卿挑眉道:“哦?那俞小姐是什么意思?你说话总是云山雾罩,不说清楚,别人还以为你在指桑骂槐,跟那些长舌妇无异。”

俞霏琳霍然站起,带着哭腔问:“七殿下为什么总替何小圆说话,难道你也喜欢她?”

8

宫宴过后,赵柏卿更加疏远我。

俞霏琳的莽撞发问彻底摧毁了我们的关系,他避我如避蛇蝎,就好像生怕我打破了他不近女色的一世清名。

另一个疏远我的人是韫芳公主。

她跟俞霏琳关系极好,很为她鸣不平:“太子哥哥几年前和霏琳青梅竹马,何小圆你算什么东西?凭什么斜插一杠?”

我很想说我也不想,我是被赵柏卿逼的,但三十四世命运绑定的奇闻谁会相信?

韫芳公主不再让我当伴读,且将我曾为她精心调制的花香墨锭统统丢进臭水沟。

这对我而言是极大羞辱。

可是我不怪她,人各有命,枯荣有数,得失难量。

曾经重生那么多次,我已知晓她未来的命运。

明年她将得偿所愿,与傅泱成婚。

但傅泱婚后包养小妾,韫芳公主将小妾鞭打至死,傅泱与她反目成仇,每天闹得鸡犬不宁,成了京城的笑柄。

至于俞霏琳,我更不怪他,我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。

赵君尧确定要娶我,他已经请陛下写圣旨,册封为太子妃。

一切都发生得太快,我家忽然享受到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追捧。

众多大臣争相与我父亲交好,无数珍贵药材被源源不断送入我家。

活到这一世我才发现权势有这样大的威力,可以得到钱买不到的东西。

父母阿姐的病明显有了起色,即使肺痨不能根治,但他们日常靠千金的药材养着,仍能延长寿命。

我终于同时得到了曾经所有求不得的东西——太子的爱、家人的平安。

可是我的心很空。

我好像得到了很多,同时也失去了很多。

我失去了什么呢?不知道。

直到这天赵君尧神秘兮兮地说“要在婚前带我去青楼逛一逛,见识下花魁风采”时,我的心才活过来。

“什么?殿下没在开玩笑吧?”我问。

赵君尧笑道:“早就听说花魁穆婷婷擅长古琴和舞蹈,和小圆你何其相似,孤一直对她很好奇,百闻不如一见,咱们今晚一起去看看。”

我只有一个念头,完了,他终究是要爱上穆婷婷的。

这晚赵君尧和我都穿上寻常贵公子的衣服,带了几个便衣随从前往青楼。

长安街上灯火辉煌,远远望去万片珠玑,千围锦绣,行人熙熙攘攘。

灯火阑珊处,我看见身穿黑色劲装的赵柏卿一闪而过。

早就猜到他在赵君尧身边安插了间隙,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,但没想到他会亲自跟过来。

周围人太多,擦肩磨踵,我走神片刻便跟赵君尧走散了。

手腕被一股大力拽住,拖进黑暗中。

是赵柏卿。

“为什么不阻止赵君尧?你就不怕穆婷婷取代你?”

怕,但是如果他们不见面,我也会怕。

这世间只要有她在,赵君尧就永远都有可能爱上她。

我不想在往后余生里惶惶终日,寄希望于他们永远都不会碰见。

倒不如现在就勇敢面对。

我正要解释,赵柏卿一把捂住我的嘴:“别说了,我知道是因为你软弱,我现在就去杀了穆婷婷,永除后患。”

9

“别去!”我拽住赵柏卿的衣袖:“她是无辜的!”

我绝不愿意看到有人因我而死。

赵柏卿不听,他看向花魁所在的青楼顶层,凤眼中凝满煞气,亮得渗人。

“你就在此地不要动,待会儿死了人,急于逃命的行人会形成拥挤人潮,很容易发生踩踏。”

“不行,你不准去!穆婷婷没有犯罪,你不能杀她……”

赵柏卿邪气一笑:“我上辈子,上上辈子……杀死的人还少吗?不缺她这一个。”

我被他这话噎住。

是啊,跟他相处太久,我都快忘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。

“不,我不管前世如何,今生,你可以做一个好人。”我用力握住他持剑的手。

赵柏卿似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:“你有病啊?不是菩萨犯什么慈悲病?我杀了她对你我都有好处,你不是最爱太子吗?她活着就是对你的威胁。”

“不!不是!”我慌不择言,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福至心灵:“我已经不爱太子了,真的不爱了。”

“那你爱谁?”赵柏卿黑亮的凤眸逼近我,近到呼吸相闻,我的脸颊能感受到他拂动的发梢。

砰然一声,天上烟花绽开,万千色彩映在他瞳孔中。

我在鼎沸烟火声中无声地吐出一个字:“你。”

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,只有绚烂幻光在他脸上变幻无穷。

下一刻天旋地转,他将我抵在冰凉砖墙上,剑刃横在我脖颈:“你又撒谎!”

“这次不是撒谎,真的不是。”我急急解释着:“你我一起经历过那么多,我不相信我们对彼此毫无感情……”

“我对你的确毫无感情。”赵柏卿声音冷淡。

“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为什么在俞霏琳面前维护我?我明明这么差劲,我很笨,所有人都看不起我,她没有说错,我哪里都不如她……”

“你哪里都超越她!”赵柏卿怒道:“你的妆是我教你画的,衣服是我设计的,舞是我教你跳的,琴是我教你弹的……我从未对任何人倾注过这般心血,谁敢说你不好那就是在侮辱我……”
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——如果对我毫无感情,那何必动怒。

10

“我不爱美色,任何女人都不能束缚住我,你也不行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拿你当棋子,我一直在利用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很笨,你配不上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赵柏卿暴怒,掐住我脖颈:“不准你一直『嗯』,你听到我说的了吗?我不爱你,一点也不爱!”

我含泪凝视他:“好。”

话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,心绪脉络清明。

我明白,我真的已经变了心。

我没有想象中那样爱太子。

但是,我也不算真的爱上赵柏卿。

半真半假,亦真亦幻,大半目的是为了拖住他。

此刻赵柏卿好像真的陷入我的谎言里,他眼中情绪复杂交织,一遍遍重申他不爱我。

“好,我信,我真的信。”我泪流满面,却一直拽着他的袖子,不让他走。

烟花彻底停止,四周陷入黑暗。

像每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,都有片刻宁静的休战。

赵柏卿梦魇般慢慢垂下颈,以额头触及我额头,鼻尖碰到我鼻尖。

我的泪与他的汗交融。

“我教了你很多,妆容、发型、衣着、才艺、举止……我还没有教你,怎样接吻。”

我蒙了,感受到他轻轻以嘴唇贴住我嘴唇,一点湿润,一点酥麻,像受伤的鹤啄食柔软的花,花瓣凋落水面,荡起循环往复的圆圆涟漪。

这片刻的放纵,是他严谨一生里唯一一次走神。

他很快惊醒,猛然推开我:“我不爱你。”

我的唇上还留有他的温度。

“我曾跟你说过,我拿你的八字找过国师,他说你我的命绑定在一起。”

“对,我记得。”

“其实不只是你我,还有赵君尧。”赵柏卿拉起我的手,在我掌心作画,他聪颖过人,三言两语讲清其中纠葛关系。

“赵君尧的本命星位于亢宿,他即将熄灭,你是他的伴星,我是即将取代他的昴宿,他陨落,我升起,然而突然有流星撞击了他,使他跌落到我的轨道。

他,你,我,我们三颗星开始做极其复杂的运动,周而复始地轮转,对应现实中的不断重生。只有等你主动扳回正轨,继续做他一个人的伴星,我的轨迹才能恢复正常。”

所以这一世,我必须和赵君尧在一起,我们才能脱离再次重生的命运。

赵柏卿道:“昴宿是未来几十年内空中最亮的星,我是命定的人间之王,生来便要主宰天下,如果我不能回到轨道上,天下必将大乱。”

他再次执剑,剑身上寒光流动,剑锋直指青楼:“阻碍我登基的所有人,都得死。”

他还是要杀穆婷婷。

“别去!”我立刻亮出藏在袖中的匕首。

“其实还有一个方法,那就是……我死。”我将匕首横在颈边:“我死了,那复杂的三颗星运动就能停止,你也能脱离一次次重生的困境。”

“不!”赵柏卿一个箭步冲过来夺下我的匕首。

我冷笑:“这一次不行,还会有下一次,我发誓,这一世只要你敢滥杀无辜,我就立刻……”

“闭嘴!”赵柏卿捂住我的嘴。

他痛苦地用唇贴住手背,吻相隔一掌之咫的我的唇。

“为什么?你为什么一定要改变我?”

因为你也改变了我,一报还一报。

我的泪水落在他手背上。

不远处突然响起赵君尧的呼喊:“小圆,你在哪?”

赵柏卿立刻收回手,退却到黑暗深处。

“小圆?”赵君尧越走越近。

我急匆匆擦干眼泪,走出黑暗迎向他。

“小圆你在这儿!孤找了你好久。”赵君尧站在光明里,白袍洁白无瑕,正如他这个人,仁爱正直毫无荫翳。

“你见到穆婷婷了吗?”我问。

赵君尧笑了:“当然,孤见到她时她正在跳舞,舞得很美,琴也弹得好,容貌堪称人间绝色。”

他一脸心驰神往,我心道,果然,他爱上她了。

可赵君尧忽然抱住我:“孤差点对她一见钟情,可是孤的心中,早已有了小圆,满满当当,容不下其他人了。”

我的心在这一刻被愧疚感包围,我深知自己对不起他的真情。

曾经三十三世,我想要时,爱而不得,这一世我已经不想要,却得到了。

“孤对小圆的心,天地可鉴,此生此世,除了死别,没有生离。”

我震撼到久久无话。

赵君尧长着我最喜欢的俊美面庞,是我无数个夜晚的梦中情郎,当他许我一生一世时,我的内心深处,竟似一座下满了雪的空城。

我想起冷血无情的赵柏卿,想起被我间接辜负了的黎民百姓,想起已经有明显好转的家人……为什么我还不知足?

我应该知足。

于是我说:“好。”

11

三年后,赵柏卿篡权登基。

这一世他没有血洗宫廷。

皇帝被囚,赵君尧被缚,而我,和我的儿子,也没有死。

“他长得很像你。”赵柏卿评价。

东宫内侍女太监战战兢兢跪了满地,赵柏卿所到之处,无数人大喊恭迎新帝。

我很平静,抱着我与赵君尧的儿子,向他行礼:“陛下,他叫赵小澄。”

“小澄?”赵柏卿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很遥远:“好名字。”

我低头恭敬道:“贱名好养活,唯愿吾儿鲁且愚,还请陛下开恩。”

话毕,我鼓足勇气抬头看他。

赵柏卿身着黑金龙袍,渊渟岳峙,尽显帝王威严。

他扭头避开我的目光,看向窗外,那青翠欲滴的万岁山。

“你们去山上寺庙常住,没有朕的命令,不准进宫。”

“是。”我跪地听命。

爱恨情仇,都已消弭,顺从,才是我一生的注脚。

不是没想过反抗,但我斗不过命。

那么,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经营好生活。

我带着小澄在山上住了十年。

这期间赵君尧病逝。

他天生是即将熄灭的亢宿星,寿命不长。

赵柏卿允许他下葬皇陵。

我仍在山南为他立下小小的衣冠冢,每天清晨去看一看。

山中似太古,日长如小年。

我晴日种菜,雨日垂钓,阴天制墨,门前柳影兰舟,烟满吟蓑,风漾闲钩。

寺内清静安宁,石上云生,山间树老,水可陶情,花可融愁。

唯一的烦恼是宫里时常送来大箱的诗书经纶。

四书五经,兵书帝策,书上写满批注,全是赵柏卿的字迹。

送书来的侍卫跪地道:“奉陛下口谕,何夫人在山间也应当勤勉读书……”

我震惊。

赵柏卿实在是教我教上了瘾。

我天生脑子不灵光,但按照赵柏卿的教导,早记晚背,按时回忆,竟也慢慢啃下了几个大部头。

小澄一天天长大,我的学问也在一天天膨胀。

等小澄七岁时,我已经可以做他的启蒙老师。

很幸运,他没有遗传我的笨脑子。

他很聪明,博闻强记,十五岁时已经可以与我坐而论道。

这时的我,已经三十七岁,即将知天命的年纪。

我常住万岁山,站在山间向下远眺,便能看到巍峨宫阙。

朱红宫墙内,琉璃金瓦下,还有无数的故事在上演。

有时我会想起赵柏卿。

他政绩卓著,从谏如流,励精图治。

平定边关鞑靼,扫清东南倭寇,在国内推行新政,重新丈量天下土地,打击豪绅扶助贫农……

听闻他至今仍没有子嗣,一心一意扑在治国上。

身为帝王他几乎完美无缺,唯一的缺点是他太喜欢亲力亲为,凡事都要亲自学习研究。

他呕心沥血,宵衣旰食,在不到四十岁时彻底病倒。

昴宿的星变得黯淡。

太医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。

深秋时节,满山肃杀。

傅泱和掌印太监登上万岁山,在庙前宣读圣旨。

我的儿子,赵小澄,被过继给赵柏卿,成为太子。

我不能说我毫无预料。

开春以来朝臣就对皇嗣问题争论不休,各地王爷蠢蠢欲动,万岁山下的侍卫,比往年增多了七八倍。

那时赵柏卿就在提防有人对我们下手。

现在他让人正大光明地将我们迎入宫中。

缠绵病榻时,赵柏卿时常召见小澄,带他批阅奏折。

他从未见过我。

我是随遇而安的性子,在宫中随意转转,看看往来的年轻宫女。

她们活泼鲜妍,实在美丽,我不禁感慨自己已经老了。

“何夫人,陛下召您叙话。”太监突然喊我。

我快步跟着他走向乾清宫,总觉得今日眉毛画歪了,眼角似乎添了皱纹。

步入赵柏卿的寝殿,浓重药味瞬间扑上来,气氛凝滞肃穆。

赵柏卿坐在床内,幔帐低垂,完全挡住了他。

我在明处,他在暗处,他能看清我,我却完全看不清他。

“小圆。”他喊我闺名。

太多年,已经没人这样喊我,我愣了愣,跪伏在地:“臣在。”

良久静默。

赵柏卿再开口时,声音喑哑而冷肃,问我小澄平日起居事宜,我板板正正地一一回答。

“何夫人平日可坚持读书?”

“回陛下,有。”

赵柏卿问了我几道治国策,我仔细思虑后认真作答。

他似乎轻轻笑了声:“学问之富,真如两脚书橱。”

我也忍不住笑了,恍然间,仿佛回到很多年前。

他教我《扬州西慢》,我总也学不会,哭了又哭,他不知擦湿了多少帕子,一遍遍教我重来。

等我终于能连贯弹出十个音,他几乎跳起来拍手称快:“好好好,好听死了,真是钟子期再世!俞伯牙重生!”

“何夫人。”赵柏卿猛烈咳嗽了一阵,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:“你亦有安邦定国之才,如此,朕便放心……你做我朝太后,辅佐小澄做好皇帝。”

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,我浑身紧绷,紧张到极致。

忽然间天青色幔帐上溅开鲜血。

我立刻爬起来扑过去,两边守候的太医和太监也冲上去。

“让她走,不要让她看到朕!”赵柏卿声嘶力竭,天青色幔帐激烈晃动。

太监立刻请我走:“何夫人,陛下不愿让您……唉,请何夫人走吧。”

我退到他的寝殿外。

夜已深,宫殿长廊上一灯如豆,天上星斗全部灰暗模糊。

我呆立了许久,仿佛没有情绪,整个人空茫无措。

可是我的泪在掉。

总是如此,我的身体先于我的心灵感知到情绪。

身后太医和宫人急急忙忙进出,带起萧杀寒风。

忽有一白胡子老人摇摇晃晃走来,满身酒气,浑浊的眼珠在看到我后顿时清明:“你……亢宿伴星?”

我惊讶:“你是国师?”

国师疯疯癫癫地笑了,拍手大叫:“天命!天命!”

我攥住他的肩膀狠声问:“陛下会怎样?他是不是万寿无疆。”

国师手舞足蹈,拉着我:“你来,你来……”

我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走,穿过一道道宫门,登上望星台。

天上阴云蔽空,望不见星月,我问国师要带我看什么,他指指六十四卦阵中的三样东西。

“你看,陛下指定的随葬之物,他让老夫做法,保证这三样必须跟着他重生,再重生就是新的轮回啦,到新的人间去,是人是狗都不确定……”

“不准你打诳语!”我满心愤怒,泪水却簌簌落下,掉落在阵中。

我连忙跪地擦干那滴泪,生怕扰乱了赵柏卿的轮回之路。

离得近了,我一抬头就能看清那三样随葬之物——他扫清六合的镇国剑、朱批四海奏折的御笔,以及,一块墨锭。

散发着悠悠橙子香的,圆滚滚的,陈年墨锭,墨锭上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:“橙吟”。

恰此时,宫内金钟沉沉敲响九下,从乾清宫到太和殿,从长安门到万岁山,一重重震荡,撞破世间魍魉,余音袅袅,散入混沌天幕中。

未至十,九已终,真龙死,天子薨。

赵柏卿,走了。

这一刻,我眼泪决堤。

国师随风起舞,念念有词:“昴宿降,亢宿亮,伴星福祚绵长……”

我的眼泪流不尽,我的心却清晰坚定。

站起身,看向远处山河万里,我明白,我必将继承赵柏卿的遗志,辅佐小澄登基,延续他对这江山社稷的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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